〈三教圓通‧論心〉

心者,萬化之主宰也。儒曰存心,道曰修心,釋曰明心,皆不離心以為道。第心有人心道心之分,即有惟危惟微之別。後世不得心傳者,只知道在心中,而不知心在何處。多執臟腑氣質之心,以為心者也。是守其心而執象,虛其心而著空,制其心則理欲交馳,聖凡不分,理氣莫辨,無怪其勞心而無成也。此心,堯以是傳之舜,舜以是傳之禹,此見而知之者也。禹以是傳之湯,湯以是傳之文、武、周公,周公以是傳之孔子,此聞而知之者也。孔子傳之曾子,曾子傳之子思,子思傳之孟子,此又見而知之者也。孟子以後,心法失傳。歷秦、漢、晉、隋、唐,鮮有造其域者。迨至炎宋受命,五星聚奎,文運天開,希夷首出,濂洛接踵;濂、洛之後,厥有龜山;龜山之後,繼以豫章,迨至延平,道傳朱子。而心傳一脈,遂有鵝湖鹿洞、朱學陸學,德性問學之分。而格物之學,遂有事物物欲之別。尊德性者,以格為捍格之格、格除之格。以物為物欲之物。其意若曰:人生而靜,天之性也。感於物而動,性之欲也。故孟子曰:養心莫善於寡欲。寡物欲者,仲弓問仁之事也;格物欲者,顏淵問仁之事也。格即克也。此格,即書之格其非心,孟子之惟大人,惟能格其君心之非之格。物即己也。克己復禮;一日克己復禮,天下歸仁焉。其效之速,如是之捷者,其故何也?蓋天命之性,人人固有,特拘於氣稟,蔽於物欲,大都有而不知其有。聖聖傳心,即傳其固有之心也。其固有之心,即本然之性。本然之性,即天之所命。天者,人人統體之性。性者,人人各具之天也。故孟子曰:盡其心者,知其性也;知其性,則知天矣。存其心,養其性,所以事天也。天人本自一貫,天統四時,心統四端。天之所具者,人性悉具,特患人之不能盡其性也。盡性之道,由致知入手,致知之功,由格物入手。格事物之物者,即流溯源之學也。格物欲之物者,由本及末之學也。若格事物而不知心性之真,則落於執象;格物欲而不知心性之真,則入於頑空。然而心亦難言之矣。若以臟腑之心為心,則血肉一團,此童婦皆知之心,而非聖聖相傳之心也。此心隨生而有,隨死而無,一氣不來,即成臭穢,而非不因生有,不隨死無,虛靈不昧之心也。若以知覺運動者為心。此心乃危殆不安之心,而非微妙難見之心。微妙難見之心,天理之心也;危殆不安之心,天氣之心也;血肉一團之心,物象之心也。太極以前,氣具於理;太極之後,理寓於氣。物象者,理氣發現,可見之跡耳。理者氣之主,氣者象之充。物象非理氣不生,理氣非物象不顯。理也,氣也,象也。此不易、變易、交易,三易之所自來。亦聖人、賢人、愚人,三等之所由分。愚人執象,賢人通氣,聖人明理。學易者皆言先天後天,而未言及何為先天後天。蓋所謂先天,生天者是;所謂後天,天生者是。生天者,理也,至靜不動天也;天生者,象也,經星緯星天也。而氣天者,一氣流行,默運四時,宗動天也。道心理也,上應至靜不動天。此生天生地,常而不變之天也,造此者謂之聖域。儒曰,大成至聖;釋曰,大覺金仙;道曰,大羅天仙。三教歸一者。歸於理也。故儒曰天理流行;道曰三品一理;釋曰一合理相。言雖不同,而理則一也。人心氣也,上應宗動天。此變而有常之天也,造此者謂之賢關。五官百骸,有象可見之心。血肉之心也,上應經星緯星天。執此者,則陷於苦海。聖人之樂,全道心也;賢人之樂,伏人心也。若以血肉之心為心者,此心縱情逐物,萬事擾之,百憂感之,生死限之,無非苦也,何樂之有?今之儒者,大都言心在於善,即是道心;心在於惡,即是人心。若如此論,則鄭之子產、齊之晏嬰,早駕冉有、季路而上矣!而聖廟馨香,未嘗及之者,諒必有道焉。其道為何?蓋惡者從事於惡,而禍隨之,惡有盡而禍亦有盡;善者從事於善,而福隨之,善有盡而福亦有盡。善惡福禍雖有不同,如不得心法之傳,其不能明善復初,窮理盡性,至命合天,則一也。堂堂伯佐,聲名顯赫,不得列聖賢之班;而區區寒士,伏處蓬茅,反得享俎豆之報者,有道故也。其道確有實在,又非不得其傳,記誦辭章,彷彿疑似,及旁門異端之所能窺測。如以記誦為道,則六經仍在,三傳猶存;孔、孟、顏、曾、周、程、張、朱而外,何以寥寥其人也?此心法之所以不易知、不易言,至善神明,道心之所在也。克己復禮,存道心去人心也;喜怒哀樂未發以前,孔、顏樂處。其復見天理之心乎。學者到此境界,正顏子所謂墮肢體,黜聰明,離形去智,同於大通時也;亦即孔子所謂窮神知化,至命合天時也。人人各具之理,還於萬物統體之理,理無在無不在;而聖神合天之心,亦無在無不在也。故能無思無為,寂然不動,感而遂通,天下之故。此心之初,溯厥由來。以降衷而言謂之命;以稟受而言謂之性;以應酬萬變而言謂之心;以其感於萬事,而生喜怒哀樂愛惡欲而言謂之情。命也,性也,心也,情也。合而言之一理也。此理以覆育萬物而言謂之天;以主宰萬物而言謂之帝;以萬物終始共由而言謂之道;以無聲無臭,視之不見,聽之不聞,體物不遺,兩在不測,至隱至費,至微至顯,無生萬有,虛含至實,無終無始,無在而無所不在,無物不理,各得其理而言謂之至理;以至真無妄而言謂之至誠;以盡善盡美而言謂之至善。以寂然不動,感而逐通,不行而至,不疾而速,無為而成而言謂之至神。故天有天理,地有地理,人有性理。物有物理,事有事理。得理則治,失理則亂。知理之節文,可以制禮;知氣之清濁,可以作樂。知理之尊卑,氣之浮沉,象之進退、開閉,可以教舞。教民由此謂之政,禁民違此謂之刑。師以教之,賞以輔之,罰以弼之。有始有終,本末不紊,先後有序。而聖人之能事畢矣。明乎此,則三教一理,萬國一理。一理者,吾人之宗祖。二氣者,吾人之父母。萬象者,皆宗祖之嫡孫,父母之愛子,吾人之同類。同類之生成有先後,而親親之禮生。識見有明昧,而尊賢之禮生。教養有厚薄,事功有大小,而五服之親,五等之爵由此而定矣。金石絲竹,可見者象也。清濁高下,可聞者氣也。有是象,即有是氣;有是氣,即有是音,而主之者理也。象本八卦。氣本洛書。理本河圖。先天下而開其物,後天下而成其務。此易之所以為五經之祖。萬法之源也。明乎此。則宮商角徵羽可從而辨,君臣民事物可得而理。樂之和,可以調八風,可以補造化,可以養性情,可以和神人,可以知治亂,樂之關係亦大矣哉!然而失其傳焉!若明乎理為宗祖,氣為父母,象為同氣。同一理之由來,則三教一家,萬國一家;如手如足,相敬相愛,無傷宗祖、父母之心,則萬國各樂其業。君臣、父子、夫婦、兄弟、朋友,各盡其職。如此則堯天舜日,可以復見;賢關聖域,可以同登;而大同之世,即在今日矣!

嘗聞千古以上,此心此理同。千古以下,此心此理同。即四海內外,凡天之所覆,地之所載,血氣之類,此心此理,諒亦無有不同者。三代以上,道在君相,以一人化天下,此教之整也,整則不分;三代而下,道在師儒,以一人化一方,此教之散也,散則分矣!斯道之傳,由堯、舜至於文、周,自昭、穆以降,至於幽、厲,世衰道微,民不興行;聖人之道,自合而分,此天地間之一大變局也。當斯時也,天命水精,誕降東魯,一車兩馬,教化四國,齊、楚、宋、衛之外,孔子教化不及;故老聃歷仕周朝,明道德之原,識禮樂之歸,問禮之後,猶龍之嘆!記於闕里,此儒、道之有相資而無相害也。紫氣東來,函關西度,佛教之興,亦資於老。故儒曰存心,道曰修心,釋曰明心,教雖不同,而心則同也。佛曰歸一,道曰守一,儒曰貫一,道雖不同。而理則一也。心一、理一者,天地無二理,三聖無兩心也。其文字不同者,土音使然也;其制度不同者,土俗使然也。因地、因人、困時、因事,變而通之,神而明之。因其勢而利導之,用力少而成功多,此聖人通權達變,繼天立極,造化存神之妙用也。賢者不能達權,則各守其道。愚者各據枝葉,迷忘根本,分門別戶,冰炭相投,而爭端起矣。此雖人謀之不臧,亦世運遞降,氣與數使之然也。現今五教並重,萬國通商。吾等學人,各宜仰體
上意,合五教為一教,連中外為一家,化乖氣為和氣,化戰爭為揖讓,上慰天心,下順人意,豈非一大快事!化之之法,五教各有經典,各國俱有遺文;經典遺文,皆上世聖賢化民成俗,代天宣化之言。雖文有萬殊,而理無二致。學者當先明天人一貫,理氣原因;真知真見,躬行實得,而後自然心若懸鑑,見其文則會其志。無論釋教、道教、回教、耶教,皆可以升其堂入其室,徹其底蘊,得其心法命脈。道者使之成仙。釋者使之成佛。回者、耶者使之靈魂出苦,同回天主之國。默移潛化,使之皆大歡喜,已入我賢關聖域,而不自知也。此因時,因事,因地,因人,通權達變,隨方設教之大略也。區區鄙見,未知是否?草此大略,借以就正於有道者。古聖人,量包天地,心含萬物;凡厥庶民,皆如同胞;教之化之,指其心,點其性。使之同歸一道,同合一天,四圍上下,一道同風,有不難致者矣!

嘗謂聖人之言發於性,聖人之性出於天,五經、三傳,皆古聖先賢借文載道,發露性天之蘊奧耳。自孟子而後,心法失傳。大都教者,失意以傳言;學者,誦言而忘味。此經學之所以不明也。經既不明,焉能明聖人之性;性既不明,焉能知性出自天。中庸云:天命之謂性,即天推性,此由本及末之傳也。孟子曰:盡其心者,知其性也;知其性,則知天矣。由心性以推天。此即流溯源之學也。卦未畫時,易在天地;卦畫而後,天地在易。易有六十四卦,三百八十四爻,皆所以順性命之理,盡變化之道。由此觀之,欲明性理者。舍易何由哉。蓋無極者,至靜不動之理天也,此天靜而能應,常而不變,乃生天、生地之天。為天賦之命,本然之性,道心之所自出。太極者,宗動流行之氣天也。此天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為一終始。乃氣數之命,氣質之性,人心之所自出。一理者,二氣之父母;二氣者,萬物之父母。理生氣,氣生象,天倫之大父母也。象復生象,萬象本於二氣,二氣本於一理。天者萬物統體之理,性者萬物各具之天。人倫之父母也,大小有等,先後有序;而五服之親,五品之爵,由此而分矣。一本萬殊,萬殊一本,此天人之所以一貫也。如此者,可以傳道;言此者,謂之留經。故理者,常而不變之道;而經者,恆久不變之教也。教民由此謂之政,禁民離此謂之刑。禮以節之,樂以和之,賞以引之,罰以驅之。本末有序,先後不紊,原其始而要其終。自天而人,盡人合天,而聖賢之能事畢矣!其法自格物入手:蓋不格事物之物,不能盡人;不格物慾之物,不能合天。兩者皆格,天人一貫,行於一己則身修,行於一家則家齊,行於一國則國治,行於天下則天下平。達觀者,玩索而有得焉,則終身用之,有不能盡者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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